即时:家风·孝道|父亲问字

2023-01-03 11:28:34


(资料图片)

一个周末,我从城里回到老家,吃过午饭,和父亲品茶闲聊。

和父亲聊天,我是占优势的,毕竟在城里工作,书也读到本科,聊天的资源自然丰厚些。父亲聊着聊着,忽然想起了什么,就起身走到床头,从枕下掏出一本书。父亲翻到一页,递过来,用指头捻住一个字,问,“这个字到底念什么?”我接过书一看,咯噔一下,愣住了,我不认得那字。我汗颜起来。见我窘住,父亲说:“真是少见的字,回去以后查查。”我嗯一声,端着那本书装模做样看了一会儿,以便从窘态里挣扎出来。我盯了很久那个让我蒙羞的字“毐”,又盯住书面,是《东周列国志》。

其实,父亲问字最早发生在四十年前。我读初中时,父亲就冷不丁地向我问字。记得一次我在写作业,父亲闲坐。父亲顺手拿起我的语文课本,翻到一课,默读起来。不大工夫,父亲的手指就捉住了一个生字,并把它“扭送”我的眼前。那是父亲第一次问字于我,不用说,我让父亲失望了。父亲捉住的是个“赍”字,节选自《水浒传》。我刚刚学过这篇课文,我却掩耳盗铃,绕开了几个烦人的生字,像捡了便宜似的,结果就饱尝了自欺欺人的后果。

父亲是不查字典的,遇到“拦路虎”就暂且把它押在书页里,等我回来发落。每次回老家,我的心就常常吊着,担心父亲问字。有鉴于此,我平时就无法懈怠,我尽力博览,兼收并蓄,尤其对待生字,格外留心。我老老实实地读了《史记》《诗经》《论语》,读了四大名著。我从不放过遇到的任何一个生字,不管是读书看报,还是外出的半路上碰到,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查字典。我的字库日渐充盈起来,比如“甪直”之“甪”,“水氹”之“氹”,“劬”“亹”“璺”“嚚”“旪”“宲”……在父亲无声的鞭策下,我成了一只“书虫”。

那年春节,老家的堂屋里挂了一套画屏对联,面对画屏两侧的对联,父亲问我其中的一个字念什么,我一看,喜出望外,是“鼒”,“口小的鼎”,与鼎鼐齐名,我学于《诗经》。我从容地答出读音,还意犹未尽地解释了字意,很有些成就感,父亲竟也连连点头,似有赞佩之意。在以后的时日里,我被问且能作答的字还有“薮”“睢”“盱眙”等等,总体上讲,十有七八都能应付了。

但毕竟,父亲问字还是防不胜防的,比如这次的“毐”之问,我就张口结舌了。不过,现在我已学会面对窘态,就是老老实实地承认不会,这比什么说辞都有力量。父亲也似乎学会了谅解,有时还主动垫话儿,为我解围。

这次不用回城翻看词典了,手中的智能手机就能轻松解决。我点了几下屏幕,找到了“毐”字,下面的解释是“用于人名,嫪毐,战国时秦国人。”我不由一惊,既然如此,那么它一定在我读过多遍的《史记》里,可我居然没能记住它。可见,一些生僻字,在平常阅读中是多么熟视无睹啊,只等它让你出了丑,你才会铭刻于心。

母亲过世早,父亲独自一人过活已经多年了,父亲和村里的众多老人一样,谢绝了与成家的儿女们同住,虽年逾古稀,但仍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……与其他老人不同的是,父亲的枕下,总压着一本厚厚的书,父亲是村里少有的读书人,书曾念到“高小”,这在老辈人中算佼佼者了。

【作者简介】王德新,现居青岛,有文学作品刊载于《文艺报》《南腔北调》《山东文学》《阳光》《牡丹》《野草》等报刊。

编辑丨王玲玲

关键词: 防不胜防 意犹未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