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标题:接生、打针、看内科外科……薛老说,在医护奇缺的会战初期——
大夫都被“逼”成了“文武全才”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薛老不是别人,是我的母亲。
举贤不避亲,举亲不避嫌。之所以把母亲作为采访对象,一来是因为之前联系的几位老会战,都处在“闭关驱阳”或是刚刚“阳康”状态,不便面对面交流;二来母亲也是货真价实的老会战,早在1962年,当时还是军医的她,跟随部队野战医院从福建支援北大荒建设,继而又脱下了心爱的军装,辗转来到刚刚开发还处于保密状态的大庆油田,成了会战机关卫生所的一名医生。
母亲虽已年过八旬,但对那段会战时期不惧艰难困苦的经历记忆犹新。出于支持我的工作,乐于谈起当年从未对我们这些后辈谈过的经年往事,我洗耳恭听,记录如下。
一专多能
母亲是福建军区92医院的一名军医。1959年冬季的一天,突然接到集结的命令。当时大家都以为是赶往金门炮战的前线,不想却坐了一周的闷罐车,来到了几千里之外、冰天雪地的佳木斯汤原县,支援王震将军领导的北大荒建设。
巧的是,我同是军人出身的姥爷,也转业来到了刚刚展开石油会战的大庆油田。两地说近也不近,想见一面的机会都少,姥爷总想把母亲调到一个离自己近些的地方。当时,大庆油田缺医少药,急需医务人员。姥爷就催促母亲打个转业报告,来大庆工作,相互也能有个依靠。可母亲不愿意脱下那身军装,一拖再拖,直到1962年3月,终于转业来到了大庆油田,在当时的会战机关卫生所当上了一名医生。
母亲说:“我刚来的时候,正赶上会战职工家属来庆的高峰期。在大批家属中,还有一些挺着大肚子的孕妇,更有一些孕妇即将临盆。可是,当时卫生所的医疗条件简陋,来自四面八方的医护人员加起来才十一二人,而且也没有像样的医疗器材,接生大多就在孕妇家中。但这些都不是大问题,最头疼的是医护人员中,没有一名妇产科方面的专业科班医生,好多医护人员对于给孕妇接生,还只限于教科书上的文字内容。
“那面对这么多的产妇,怎么办?当时就这么些个人马刀枪,也不能让孕妇们等着医生进修完再生啊……一切只能顶着风险边学边干,在实践中学习接生。医护人员不分身份,采取谁值班谁上门接生的办法来解决这一棘手难题。那时候的妇女大多身体强壮,自然分娩的多,顺产情况相对也多,但也有例外。
“有一天,轮到我值班,遇到一名难产的孕妇。我赶到她家时,婴儿的一只小脚已经伸出,如果不及时接生,孩子将有生命危险。我当军医时,战场上的情况千差万别,要求哪个科都得实习到,哪个科的知识都得会两手。当时,在产科实习时,也曾实操过难产的处置方法,只是实践经验不是很多。
“为了让孩子平安成功地娩出,我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想课本中的处置方法,教科书式地按步骤进行。孕妇的家人原来特别焦急,看到我非常镇静沉着地助产,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。当婴儿的头部从母体脱离、发出第一声啼哭的那一刻,满屋子的人都高兴地鼓起掌来。可是,她们谁也不知道,我白大褂里面的小棉袄都被汗水打透了。”
母亲说:“我那几年接生的孩子有20来个,年龄最大的孩子现在已经退休了。到现在,偶尔在路上遇见个老太太,还会说起,当年就是我为她的孩子接的生。那时候,接生只是其中的一项,在人手少的情况下,做皮试、打肌肉针、扎点滴、处理外伤、普查传染病、开方治疗……活生生把我们‘逼’成了一个个‘全科医生’。”
天寒心热
母亲是福建人,没来东北前,就有人说,那地方冷得尿出的尿立马就会冻成冰;耳朵要是不小心露在外面,一扒拉都能掉到地上。哈哈,说得有点儿夸张,但是,石油会战时期,冬天零下四五十度是极平常不过的事儿了,这样的低温,母亲还是难以适应的。
当时在汤原县做军医时,大多是在科室里坐诊,医疗小分队下基层送医送药也并非常态,而到了大庆,正好相反。自从会战工委提出“三个面向,五到现场”之后,医务人员按区块交叉下地段医疗,成了那个时期的特色之一,这也让她真正体会到了严寒的无情。
母亲笑着说:“臭美是有代价的。当年的大庆空旷得很,下的雪齐腰深。一刮起大烟炮,冷风专往衣服里钻,就是穿上厚工服、戴上狗皮帽子,仍冻得浑身发抖。我那时候年轻,觉得发的大头鞋不好看,仍旧穿着部队发的半棉皮鞋。美是美了,还真是美丽冻人了,第一次早上8点从二号院走到五排公路原来叫先锋村的地方,踩着没膝深的积雪,一家一户进行走访,巡查家庭病床,登记腮腺炎、猩红热、麻疹等传染病,为了提醒大家不被传染,不去串门,也为了给下一个交叉医疗的医生一个提示,还要在查出传染病的人家门口挂上一个红布条。事儿都办完,到中午回卫生所的路上,脚走起路来已经木得不属于自己了。
“到了卫生所,鞋、脚、袜子被灌进的雪冻在了一起。当时也不太懂,就跑到火墙边去烤。幸好被一个在东北土生土长的同事拉了回来,她告诉我,这样一烤,真烤化了,脚上的肉都会跟着掉下来。她跑到雪地里,捧回雪来,给我用力搓了半个多小时,脚才有了知觉,然后,脱下袜子,继续搓,这才发现脚已经冻伤,好在及时搓热了,要不都有截肢的风险。这下子,我再不嫌大头鞋丑了,第二天就乖乖穿着它和工服大全套,才敢出门下地段了。
“那个时候,大庆的路,没有修得像今天这样四通八达。白天还好,找个参照物上哪儿还不成问题。到了晚上,四周黑压压的一片,没有路灯,不熟悉的路,还真就容易走错方向。可是,有些如心脑病等急症还恰恰在晚上发病。患者的家属来请医生,医生背着药箱就得跟着去。遇到请医生的家属是男的,也不知道个怕,手里拿个不亮的小手电筒,跟在家属后面,人家心急路熟走得快,我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,有时候路滑,一路上不知要摔多少个跟头。唉,那个年代,参加会战的各行各业都苦得很,但看到一个个病人在自己的手中起死回生,心里就有一种职业的幸福感。”
学无止境
母亲是个好学的人,她不满足自己的医学知识,在国家倡导培养中西结合医疗人员之时,抽出自己的休息时间,前往安达参加中医学习班。那时候,大庆到安达的火车不多,客运汽车还没有开通。每次去安达,她都要提前赶到火车站,乘坐唯一的一趟闷罐火车。
母亲当年长得漂亮,很注意自身的形象,在战区人称“薛大美人”。可是,为了学习,坐煤灰四散的闷罐火车往返于安达,脸上、衣裤上总会沾上煤灰污迹,用我姥姥的话说,魂儿画的像个小鬼。但她没有在意,为了学习中医,把刚满周岁的孩子交给我姥姥,硬是以自己的韧性与坚持,从一点不会学起,到两年后能自如地中西医切换,成为卫生所首批中西医结合大夫,她付出的努力可不是一星半点。
母亲说:“学习中医,学会中西医结合治疗,面宽了,才能让我更好地为患者服务。”
母亲是我家周围邻里随叫随到的保健医,特别是她学了中医以后,邻居们找她的情况就更多了。她把邻居们当家人,邻居们对她也不分你我。在我有记忆时,大半夜常有人来敲我家的玻璃,叫醒母亲,去给突发疾病的邻居看病,她也是不分寒暑,不分早晚,有求必应。
当年,母亲为许多邻居都扎过针灸。有一次,邻居家的哥哥,夏天为了凉快,开窗睡在窗下,起床后发现口眼歪斜。母亲给他扎了3天针灸,把他的五官复了位。
上个世纪八十年代,人到中年的母亲仍“医”耕不辍,追随有着大庆医疗泰斗之称的胡英华老院长,参加了世界著名的糖尿病大庆研究活动,对大庆上千人进行糖尿病筛查、分组试验和高危人群跟踪随访等工作。我采访的许多老会战,都是当年她的随访对象,对她当年认真的工作态度赞赏有加。
如今,已经年过八旬的母亲仍认真地学习、接受新的医疗知识。她一直有个记笔记的好习惯,退休20多年,从前沿医疗杂志、北京电视台《养生堂》中记录下来的医疗知识,有三四本之多。有时候,我也对她说,你都退休多少年了,也没人找你看病,记那些东西有啥用?她总是笑着说:“学到的都是自己的,没准谁需要的时候,我这些东西就有用了。”
红色传承:母亲说……
讲述人:徐伏虎
在幼年的记忆中,我常常在午夜时,被母亲身上寒冬的味道吹醒,我知道,她又被邻居们叫去看病了。我那时想不明白,这些邻居们为啥有病了不去医院,非要来找母亲。母亲说,这是大家伙儿对她的一份信任,咱不能辜负。积累了这么多年的经验,为啥不在有生之年多发挥点儿余热呢!
长大了,我也担心,母亲这样做,一旦耽误了患者的病情,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。母亲说,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,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。大的病,我会建议他们去医院;小的病,咱能帮上忙,何乐而不为呢!
虽然母亲只是个普通的医务工作者,但她崇高无私的奉献精神,让她的人生熠熠生辉。
文/摄 大庆日报社全媒体记者 伏虎